智子

《慌》2

更衣室的门咔嗒一声打开了，两个人走了出来。

果不其然，礼堂后台有四个同学在门外等着里面的反应，还有系主任来了解学生情况。

“同学你还好吧？需不需要去医务室看一下？”

“没……不，不用……”
严小赖从没被这么关注过。

“他没事，就是太紧张了。”
站在身后的周知庸帮他解释了一下情况。

“快回去休息一下吧。”
怕他再有事，主任赶紧让他回宿舍，不用再参加活动，而周知庸毫无疑问的成了护送他回去的不二人选。可不，人都是你抱回来的，那就再送送也无妨，反应这种大会谁都知道是摆个样子。

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校园里，谁也没有说话，突然尴尬到极点。周知庸还在琢磨刚才那个吻到底是怎么发生的，那小子到底知道不知道自己在干吗？

而小赖走在前边，心里也砰砰跳，他知道自己在干吗，回想起来倒是有些后悔，周老师知道自己的秘密，刚才自己那样做，他会因此讨厌我吗？那个吻别说周知庸没想到，严小赖自己也没有想到，但是撤是撤不回来了。

“到了，赶紧休息一下，我就不跟你上去了。”

“哦，谢谢您。”

“不用客气，你是我学生，应该的。”

“那……哦，行吧。”

严小赖好像有话要说，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，周知庸分不出当下他是真的想说什么还是只是结巴而已。

接下来的日子才是最让小赖难过的，搞这次恶作剧的正是他宿舍的一个坏小子，他和这里的人都不再说话，尽管平时他也是个独来独往的人，可这次谁都看得出小赖真的很在意这次不友善的捉弄。

与此同时他的心里又填进去了一个人，就是那天跟他走过亲密接触的周老师，他没法忘记那个嘴唇的触感，越想忘越是记得清楚。整个寒假他的心里都在惦记着这个男人，他数着日子等开学，可真的开学了，一切却都往他最担心的那个方向发展了。

周老师的课不再点他的名，只是到他这里瞄一眼就直接勾上，以前还会念他名字，可现在不会了。其实并不会影响他的出勤，可他这样是故意的吗？难道他已经这么讨厌我了吗？严小赖要被周老师无声的打击折磨死了，他越是不理，小赖就越是着急，如果一次两次也就罢了，可第二学期开学的一整个月周知庸都在有意不去念他的名字。

“周老师也太小气了！必须想个办法让他注意到我。”
严小赖生平第一次不想被人忽视。他决定喊一次“到”。

周知庸下午的课，严小赖从早上就开始紧张，熬到了周老师的课，他冲到了第一排去坐，果然全班念下来依旧都没有他的名字。刚准备讲课，小赖直挺挺地站了起来。

“怎么？”

“没，没念我……”

“哦，划上了。”

“可是没念！”
周知庸第一次见严小赖这么严肃，皱着眉头，看起来特别着急。

“严小赖。”周知庸终于重新念出了这个名字。

“到！”
严小赖声音很大，全班同学包括周知庸在内都吓了一跳。

周知庸当然知道自己这件事做得并不恰当，他不是讨厌严小赖，他是在逃避自己的内心，更衣室的一吻，让周知庸感受到了那个男孩儿异样的感情，他也感受到每次从那个座位上投来炙热的眼光，他这个年纪的感情可能还摇摆不定，但他不该随着小孩子的情绪乱来，尽管他知道这么做欠妥，可他还是想冷处理严小赖，希望他能够知难而退。殊不知这一下倒激发了这小子的斗志，一向害怕喊到的严小赖这次主动要求点名，鼓足勇气就为了引起他的注意。坐下之后的严小赖虽然心脏狂跳，可他终于满意地笑了起来。

开心的严小赖接下来的每一天都开心的不得了，他以为周老师真的关注他了，他甚至开始有了更深入的想法，忍不住想要靠近这个人，于是他买了些水果去教师宿舍楼堵门，他并不真的清楚如果周老师邀请他进去他会怎样，只是鬼使神差走到了他家门口，很多事他来不及想得足够透彻他就已经去做了。

严小赖敲了敲门，家里没人，外边下起了小雨，他索性坐在楼道里避雨，如果雨停了他还没回来就走。等周知庸走到自己家门口的时候差点被吓死——地上躺着一个人，旁边还有个塑料袋，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他的学生严小赖睡着了，原本靠墙坐着睡，睡着睡着就躺下了。

“快起来，地上凉。你怎么在这儿啊？”
看清楚情况的周知庸赶紧扶起小赖。

“周老师您回来了。”

“你等我呢？”

“是。”

“什么事啊还得要到家门口说。”

“哦对了，这个……给您，上次谢谢您。”

“上次？”
周知庸一时没反应过来。

“礼堂那次……”

“哦哦哦，那个……你怎么还记着呢，行了，赶紧进来吧。”

这傻孩子都到了家门口了，外边又下着雨，总不能让他离开吧。严小赖如愿进入了周知庸的家里。

“你坐，我擦一下头啊，刚出去我也没带伞，我看一时停不了索性快跑了几步，淋了点雨。”

严小赖盯着身上半湿的周老师走进了卫生间。

“水果我放在桌子上了啊。”

“好，你说你这孩子，你又不赚钱，买什么东西。”周知庸从卫生间里传出说话声。

“没事，应该的嘛……”

周知庸动作很快，擦干了滴水的头发，换了件背心走了出来。严小赖乖乖地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。

“周老师您自己住啊？”

“啊，是。”

周知庸回答简短直接，并没有想要继续展开讲的意思。明明两个人心里都各有十万字的内心活动，可谁都装作若无其事，小心翼翼不去触碰那个雷区。

当周知庸说是自己生活的时候，严小赖心里开心了一下，好像心里有个很重的东西松了下来。

“那是投影吗？这幕布好大啊……”

“对，我觉得用这个看电影才有感觉。”

“然后，这里……可以吃东西是吗？”
严小赖有点抑制不住兴奋，走到投影仪旁边，地上是一块非常舒服的地毯，看起来就很贵的样子，小孩儿忍不住蹲下用手摸了摸。

“对啊，坐在这里，喝茶喝酒，看着电影。”

严小赖傻乎乎的笑着，仿佛这一切跟他有关，无意间的一瞥，他看到靠墙的桌上有个相框，里面是一家三口的样子，他走近了一看，确认无误。

“周老师……”

“怎么了？”

“这个……是您……家人吗？”
严小赖想了一个比较委婉的说法来确定自己的猜测。

“对。”

“是……是您太太和女儿吗？”
严小赖不甘心，他还是决定追问到底。

“嗯。”
周知庸肯定了他的话，仍旧没有打算多讲。

“哦……”

一分钟的沉默显得无比漫长。两个人不知为什么都没有说话。

“我走了周老师。”

“哦好……我送你。”

“不用了……我走了，周老师再见。”

没等周知庸站起来，严小赖已经飞快冲出门，没了人影。周知庸愣了十几秒，突然想起外面还下雨，他趴到窗口看出去，小赖慌忙地在雨地里越跑越远。

“我就知道……我就……就知道……不对……错了……错了……”
严小赖反复念叨着只有他自己明白的只言片语。窗边的周知庸再一次觉得自己可能做错了，但他又不得不去狠下心来“伤害”这个傻孩子。